看杜明霞已經領悟自己的提醒，顏雪鵬讚揚地點點頭，語氣平靜地說道：「應該說是她帶著親信精英，聯系兩個江家安插在這裏暗線頭目，試圖突襲野龍城，搶占一個可以自己獨掌大權的地盤。」

野龍城是江家附庸家族何氏在統治。何氏統治野龍城幾百年，他們的勢力在這裏根深蒂固。江雅韻這強龍壓得住何氏那地頭蛇嗎？雙拳難敵四手，個人的武力能和軍隊的戰力相抗衡嗎？帶著很少的高手精英就有打下野龍城的把握嗎？

緊緊捏著筷子，杜明霞皺著眉頭努力推算。顏雪鵬嘴角噙著笑意讓她獨立思考。藍羽也在思考，無知的江璞看氣氛緊張，不敢亂說話，低著頭默默地、小心地吃自己面前的菜，時常窺視他們的臉色。

野龍城是妖界近百年發展起來的新興商業大城，最近三四十年卻越來越無法讓江家遙控了，江家豈能容忍？江雅韻是蒼碧島少主，她即使沒有江家女主的命令，跑到野龍城也能調動蒼碧島潛伏在這裏的暗勢力！

江家自古以來一直由女子出任家主之位。江雅韻是江玉郎唯一名正言順的女兒（外人根本不知道有江雅音這麼一個人存在），在麒麟山沒有指定繼承人之前，她是兩個江家目前獨一無二的繼承人。她尋找到麒麟山布置在這裏的暗線求幫助，麒麟山暗線頭目不敢拒絕。麒麟山江玉郎如果得到屬下飛報，想來也會全力支持江雅韻謀奪野龍城計劃，說不定還會增派人手供她驅使。

江雅韻帶來的人手少嗎？

不！江雅韻身邊七八個黑衣侍衛全是上位妖人。如果雪鵬沒有推斷錯江雅韻的野心的話，她帶了的人手肯定還不止這幾位。她帶來的上位妖人精英，再加上兩個江家可以供她指揮的人手……突襲奪下野龍城未必是個不切實際的冒險決策！

妖人有個很頑固的特性：不管是不是自己的上司主人，中下位妖人對力量強大的上位妖人天生就存在很深的畏懼、臣服心理。

妖族軍隊中，中下位妖人在上位妖人的帶領下敢和敵對方上位妖人對戰，但如果己方領隊的上位妖人先戰死，無人鎮壓的下位妖人就會瞬間樹倒猢猻散潰不成軍，失去心靈支持的中位妖人也會心慌意亂不知所措。那時，除非敵方上位妖人一定要殺趕盡殺絕，否則他們都不會再主動進攻。

所以，如果江雅韻能突襲殺死統治野龍城的何氏家族所有能領兵的戰將，何氏私軍不戰自敗！居住在野龍城的二百多個上位妖人世家，如果沒有和城主何氏有很大的利害關系，他們也不會強出頭為何氏冒犯威名遠揚的江氏家族。

在妖族，上位世家一夕之間所有戰士全部滅絕，剩下庸者變成其他上位妖人的玩物是常有的事情。沒有能力爭奪妖族十大世家統治地位的普通上位妖人世家，他們更多的是在每五十年一次的妖族本性大解放期間竭力保住家族原本勢力不被侵占。

妖族本性大解放？

沒錯。妖人就是妖人，下位妖人智商低得比妖獸高不了多少，天性殘忍；中位妖人看似和人差不多，其實也好殺好鬥、翻臉無情；美麗高貴聰明睿智的上位妖人，骨子裏深藏著自私自大貪婪驕橫……各種負面性格。平時的爾虞我詐勾心鬥角不足以滿足他們天生嗜血的性格，借著五十年一次妖界統治聯盟的十大家族重新排序，他們會大肆發洩他們積壓在體內的殺戮欲望！

神與魔都是天地生成的智慧強大物種，他們一個代表寧靜，一個代表妄動，兩者之間形成一個平衡。

人，短命，生育率高，有創造力；妖，長壽，生育率低，天生就強大。按理，妖人完全能消滅人族，或者將人族變成自己的奴隸，而他們直到目前為止始終和人族平分這個世界的各種資源，最大的原因只有一個：他們與生俱來的好鬥嗜血本性使得他們即使知道這是自己種族原因，也還是無法自控地不斷內耗！

江雅韻要發奇兵一舉攻占野龍城！

低眉看著桌上的酒菜，杜明霞心中突然產生一種惆悵：同根生的妹妹在妖族叱咤風雲指點江山，她在做什麼？

她前生長年住院，和病魔多鬥爭，消磨了所有少女該有的蓬勃朝氣，遺忘了曾經立下的無數個宏偉志願，和看慣了世態炎涼的老人一樣，只祈願自己身體健康，合家幸福。

現在，她擁有完全健康的身體，深厚的家世背景，不弱的個人武力，胸襟寬厚的愛人，還有一個如金手指作弊器似的粘人情夫，她該一生碌碌無為下去？上位妖人近千年漫長的生命中，她要不起波瀾地慢慢蹉跎過去？

穿越之神或者不知名的神靈賜予她新生，賜予她渾厚的資本，她要不要，要不要……她不要江家的權勢財富，她只是想做出一番事業出來，證明自己不平庸，證明自己的存在有意義。

她臉色越來越紅潤情緒越來越亢奮，清澈明晰的黑眸逐漸升起一種褒義詞為雄心，貶義詞為野心的東西。

顏雪鵬一直關註她的變化，發現她一直清靜平和氣息逐漸變得強烈暴躁極具攻擊性起來，他知道她深藏在骨血中的妖人本性被激發出來了，語氣冷厲道：「明霞，鎮靜，不要被妖人本性操縱自己的行為！」

一向低沈甘醇如千年陳釀的性感嗓音陡然拔高，宛如深山澗水，透出一股清涼之氣。

他是半妖，身世又比較坎坷，歷經過人世間近一個甲子的滄桑，心境和絕大多數避世清修的修煉士一樣，七情六欲很淡，冷眼觀紅塵，基本只捉拿捕殺到人族犯事的妖人，不怎麼幹涉人族內部矛盾。

被他如醍醐灌頂般的話語驚醒，杜明霞頓時晃過神了來，深呼吸了兩次，眼神清明地望著顏雪鵬道：「雪鵬你放心，我還沒有迷失自己的心。」她相信，只要保持靈魂的本性，她做什麼也不至於太貪婪太邪惡。

溫潤如海藍寶石的雙眼平靜地凝視著她，他柔聲問道：「你剛才在想什麼？是不是受了她的影響？」

餐桌下，他的手堅定地握著她的手。他記得她說過，她們孿生姐妹間有時候能感應對方的情緒變動。而通過上次解決小金小銀餵食問題，她們也印證了這個說法。

「有一點。」杜明霞坦然道：「我不妒忌她家財萬貫位高權重，只羨慕她能意氣風發揮斥方遒。我和她是……她擁有發揮全部才華的機會，而我卻隱姓埋名一事無成。」

「明霞，一將成名萬骨枯。」

顏雪鵬搖頭道：「妖族從開天辟地以來就不斷爭鬥，妖界的歷史全部用鮮血和生命寫成的。妖人壽命漫長生命力旺盛，即使生育率低於人類，幾百年的時間裏也可以生出十幾個不太容易夭折的孩子來，可直到現在，妖族人口始終遠低於人族人口，你這該知道妖人的鬥爭有多血腥多殘酷了吧？明霞，自從我們進入妖界，大多時間都在遠離人煙的山野森林穿梭，很多血腥事件你都沒有看見。」

妖人夫妻也可以生下十幾個孩子，孩子還不容易夭折？

杜明霞頓時大吃一驚。她一直認定妖人生育力低，完全忽略了妖人的生育期比人類長十幾倍，妖人孩童夭折率極低的問題。

看她微微變了臉色，顏雪鵬繼續道：「明霞，你看到江雅韻的肆意張揚，看到她揮斥方遒，看到她雙手了結了多少個妖人的性命沒？她自從及笄、被江家宣布為少主後，死在她手下的妖人沒有上千也有九百！」

他沒有恐嚇她。江雅韻心狠手辣很少放過對手，連囚禁戰敗方的部下都覺得是浪費自己物資人手，往往一殺了之。沒有上千？他還是很保守的估計了，因為在妖人眼中，充當戰場炮灰的下位妖人不算妖人，很少計算傷亡字數！

「明霞，你殺人是自衛，殺人後心中還充滿內疚，她殺人是為了從其他妖人手中爭搶原本不屬於自己的東西，你願意走她這樣的人生道路？天生擁有對中下位妖人控制能力的上位妖人把殺人當做玩游戲，她視人命如草菅，你做得到嗎？明霞，不要遺忘你進妖界的原本目的！」

顏雪鵬理智地引導她的心靈，將她因為和江雅韻太過接近而被勾起的殘忍天性壓下去。

進妖界的原本目的！

杜明霞頓了頓，雙目直視他，意志堅定地說道：「為父親結束江家不倫習俗和血腥傳統增添微薄之力，不過度介入妖族內鬥。」至此為止，她也知道父親江玉郎只是個好父親好情人，他對兒女和情人之外的人來說可不是什麼心慈手軟的主兒。

冷峻的臉上露出一絲溫和的微笑，顏雪鵬頷首道：「對，我們只是為了幫助你父親結束家族陋習而來，不介入妖族血腥內鬥。」提供適可而止的幫助，而不是操刀浴血為江玉郎爭奪地盤！

作家的話：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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